可殷成禧停下來了，還緩緩走了回去，立在王妃的床前。

“成禧……”王妃緩緩向他伸出手：“可以坐下來嗎？讓我……摸摸你的臉……”

殷成禧站得筆直，居高臨下地看著王妃，並不說話。

王妃苦笑：“又忘了，你再不是當年的成禧弟弟，你已經是……武成王了。”

殷成禧沒有說話，沒默地看著她。

“當年，你很聽我的話，也很依賴我……”王妃似著想要握住殷成禧的手，可卻沒有力氣，而殷成禧也保持著距離，讓她無法靠近。

他的眼神很覆雜，卻並不是葉昕眉想象中的厭惡，反而有一絲悲哀。

“我知道，你其實是恨我的，如果當年我不是貪戀王妃之位，或許……”

“沒有如果，就算你沒有嫁給王兄，我也不會娶你。”殷成禧卻道。

王妃怔了怔：“你是嫌我年紀比你大嗎？成禧，我其實只大你六歲……”

“與年紀沒有關系，我從來都沒喜歡過你，當年也只是感激你給我送過吃食，你只是我的一個鄰居而已，再無任何。”

“只是鄰居？”王妃的聲音在顫抖，透著不可置信，似乎她這麽多年來，一直以為，殷成禧其實心裏還是有她的，所以才執著。

“只是鄰居。”殷成禧又強調了一句。

“不，不會的，你明明……明明就是喜歡我的……”王妃突然激動起來，身力努力往前傾，似乎想要揪住殷成禧的衣擺，可殷成禧又向後退了一步，讓她的想法落空。

“成禧，我知道你只是顧著禮數，因為我是你的嫂嫂，你只能敬著我，如果我沒有嫁，你肯定是喜歡我的，一定是。”王妃繼續激動地說道：“要不然，你怎麽會對昊兒那麽好，就象對待自己的兒子一樣？不就是因為昊兒是我生的麽？”

殷成禧淡淡一笑：“你錯了，我對昊兒好，一是因為我要報覆王兄的恩情，二是我同情他，他很象小時的我，爹不同，娘不愛，我不想讓他同我一樣淒苦無助。”

“不，不是這樣的，不是這樣的。”王妃大聲吼道，這一吼，牽動傷口痛得渾身一顫。

“她有什麽好？這個女人有什麽好？心機深重，靠勾引昊兒來接近你，成禧，你上當了，她是個騙子，騙子。”王妃指著葉昕眉大吼道。

“你是我見過氣最愚蠢最自私的女人，嫁了人，當了娘，卻對自己的兒子不負責任，你的自私與涼薄真讓人寒心，到了現在，還不肯悔改，還不覺得愧對昊兒，你這樣的女人，本王憑什麽會喜歡？莫說你大我六歲，便是年紀相當，本王也不屑多看你一眼，在本王眼裏，昕姐兒是仙女，你頂多是根雜草。”

殷成禧說完，單臂擁住葉昕眉，走到門口時，頭也沒回：“最好安份點養傷，過幾日，宗人府就會來提你過堂，莫要暈在堂上就好。”

王妃大驚：“我為什麽要過堂，為什麽？我是裕親王妃，他們憑什麽提我過堂？”

殷成禧已經不願意再聽下去了，擁著葉昕眉走得飛快。

自王妃院裏出來，殷成禧帶著葉昕眉進了宮。

“這個點進宮？王爺是想去蹭飯吃麽？”坐在馬車裏，葉昕眉心情很覆雜，但他終於回來了，有他在，好象什麽都不用怕，一切都不用擔心。

“是皇上宴請，不叫蹭。”殷成禧道。

“皇上宴請？”葉昕眉怔住：“怎麽也沒見有人宣召啊。”

“不過是家宴，我進宮時，皇上提了一句，正好又餓了，便帶你一起去。”殷成禧道。

還說不是蹭飯，人家也只是輕輕提了一句，保不齊沒打算真請呢。

“不過，我還沒吃過禦膳房的菜呢，正好嘗嘗。”葉昕眉笑著說道。

“沒吃過？”殷成禧挑眉。

葉昕眉心頭一緊，訕笑道：“我家相公做的飯比禦膳房的肯定更好吃，我才不稀罕禦膳房呢。”

“別把話岔開。”殷成禧卻嚴肅地說道。

他還是知道了麽？

對了，他探了她的脈，知道她受過內傷。

“嗯，其實，在太後娘娘那裏蹭了幾日飯，也不知道是不是禦膳房的……”葉昕眉期期艾艾道。

握著她的手一緊，目光如矩：“只是幾日麽？”

還真是厲害啊，一點謊也不能撒。

“啊，有半個月吧。”她輕描淡寫，雖然有飛鴿傳書，可她卻不許將自己遇險的事告知殷成禧，他在戰場上，牽一發可能會動全身，她幫不上忙，就不想拖後腿。

“半個月！”他幾乎從牙縫裏擠出這幾個字，可見得心中有多憤怒，步子也快了些。

皇上對殷成禧的到來果然有些意外，尤其是他還帶了葉昕眉，笑道：“可是來謝恩的？”

葉昕眉忙要行大禮，殷成禧卻拉住她：“謝什麽恩？她是臣的正妻，王妃之位本就是她的，嫁進王府半年才封誥，皇上不覺得對不住她嗎？”

皇上一怔，眼中滑過幾許不快：“成禧，有些事情不能怪朕，再說也是當初說好了的，你凱旋之日，朕便給弟妹封誥。”

“那當時皇上還答應過臣，會護臣妻完好無損，皇上可做到了？”殷成禧冷冷地問道。

皇上皺眉：“莫非她不是完好無損的麽？朕看也沒少胳膊缺腿啊。”

“莫非皇上以為，缺胳膊少腿才是受傷？”殷成禧聲一沈，眼神更加冷厲。

皇上也怒了：“朕每日政事有多繁忙你不知道嗎？哪裏事事都能照應到？”

殷成禧聽了一把將葉昕眉拉起來：“好，所謂君無戲言，原來皇上對臣的承諾如此馬虎，臣算是知道了。”說著，拉起葉昕眉就往外走。

葉昕眉才一轉身，便聽到殿裏一聲悶響，看來是皇帝太生氣，砸了什麽東西。

出了乾清宮，葉昕眉拉住殷成禧：“王爺，為什麽對皇上發這麽大的火？皇上其實也沒有說錯，他是一國之君，哪裏能管得了那麽仔細，有些事情便是在他眼皮子底下發生，他也不見得就清楚吶。”

殷成禧沈默片刻，卻問：“餓嗎？”

什麽跟什麽嘛，餓不餓的真不重要，葉昕眉現在擔心皇帝真的生殷成禧的氣，這一次，大敗羝國，殷成禧居功至偉，舉國上下都很高興，他的名聲在朝中更盛，已經蓋過太子，所謂功高震主，他就不怕皇帝因忌憚他而有殺心嗎？

“王爺，我不餓，你還是……還是去給皇上請個罪吧。”葉昕眉著急道。

“你在擔心什麽？怕我被皇帝殺了？”殷成禧笑著捧住她的臉道。

“你不怕嗎？”

“傻瓜，我是故意做給他看的，這樣的我，他才不會有疑心，只會更信我。”殷成禧道。

葉昕眉怔住。

“你見過有幾個想要造反的人，會因為女人的事而跟皇帝頂嘴發脾氣的？”殷成禧笑著問道。

也是，殷成禧越是這樣，越顯得他坦蕩沒有私心，一心只為女人著想的，又有幾分心思在江山社稷上？在皇位上？

所以，這樣的殷成禧才會讓皇帝更放心。

“好餓啊。”沒有了擔心，葉昕眉真的餓了。

殷成禧笑了，捧著她的臉親了一口：“皇上這裏沒法再蹭飯，那咱們去太後那兒？”

“好啊，太後娘娘很慈祥啊，好些日子沒見了，還真有點想念她老人家。”葉昕眉道。

慈寧宮裏，太後正呆呆地看著手裏的帕子，花嬤嬤來稟：“太後，武成王和王妃進見。”

太後聽得一怔，眼眶濕潤，激動地站了起來：“快，快請他們進來。”

殷成禧和葉昕眉齊齊行禮，太後忙道：“平身，快快平身。”

殷成禧拉著葉昕眉站起來，太後打量著殷成禧：“成禧，你瘦了，黑了，北邊的風，很大吧，可有凍著？”

殷成禧規矩地回道：“臣很好，已經習慣了，不會凍著。”

一句習慣了讓太後心頭一酸，哽聲道：“這些年，難為你了。”

“臣職責所在，不為難。”太後欣慰地點頭：“好，好，好，成禧你是好孩子，這麽晚了進宮是……”

“太後娘娘，臣妾餓了。”葉昕眉很喜歡太後，受傷的那幾日，多虧太後照料。

太後怔住：“餓了？”

殷成禧點頭：“嗯，臣也餓了。”

太後笑了，笑得很開心，眉眼都是笑意：“好，好，好，快，快吩咐禦膳房，做幾個武成王喜歡哦，武成王妃喜歡的菜來，哀家也要陪你們用一點，真是太好了。”

太後象個孩子一樣高興，這讓葉昕眉也大受感染，在裕親王府，她一直是受排擠的外人，反而在太後這裏，她能感受到真正的親情。

比菜先上來的是點心，葉昕眉最喜歡吃宮裏的雲片酥，入口及化，那些日子因著養傷，太後不許她吃得太甜，便沒給她多吃，如今傷也好得差不多了，便嘴饞得很，一見著雲片酥就兩眼放光。

“好象裕親王府沒錢給你飽飯吃一樣。”太後親自給她夾著點心，打趣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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